看到了。什么？永恒。那是太阳融于大海。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兰波《地狱一季·永恒》
0.
男孩名叫Sirius。暮色四合的时候，他孤独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夜雾夹裹着冬日的寒冷如鬼魅一般降临，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的男孩赌气般地挺直了身子，在微风里轻轻发着抖。
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他这么想着，决定四处走走让自己暖和起来。
男孩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向右拐上了另一条街。
他歪着头看着这条麻瓜的街道，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了。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站在黑暗里。无边的黑暗。他有些害怕，害怕坠入黑暗中，更害怕原地不动，于是试探地朝前迈开步子，突然，他身侧有两盏街灯亮起了昏黄的光。他屏住呼吸又迈一步，又有两盏街灯点亮了。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看着街灯渐次亮起，甚至可以听到灯球点亮时炸开空气的声音。嘭，嘭，嘭，嘭，清脆而又饱满的声音。
就在他不知疲倦地前行着，以为这条逐渐被点亮的街道没有尽头的时候，他看到前方的黑暗里有一个光点。他知道这便是这条街道的终点。他开始朝着这个光点奔跑。黑暗依旧在前方，点亮的光明被他甩在身后，而那光点仍遥遥地闪烁着，丝毫没有和他拉近距离。
然后他醒了。
眼前这条街道，和梦中的那条很像。但街灯齐整地亮着，也并没有光点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男孩很快把梦境抛在了脑后。他抬头看着离他最近的那盏孤独又温柔的街灯。
嘿，伙计，还有九个月。还有九个月我就能去霍格沃茨了。
男孩终是在冬日凛冽的空气中绽出了一个笑容，似乎这个念头使得眼下的一切不那么糟糕了起来。于是他转过身，朝着格里莫广场的方向走去。
1.
James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Sirius怕黑的人。
那是在二年级返校的霍格沃茨特快上。列车突然故障，所有灯全部熄灭，车厢里一片漆黑。当James正想大笑着庆祝这从天而降的恶作剧机会时，Sirius握住了他的手。
黑暗中他感觉到Sirius的呼吸有些急促，修长的指尖微微发凉。
他掐灭了准备嘲笑的念头，用力地反握住了Sirius。
很快列车就恢复了光明，而James没有立刻放开Sirius。面对Remus和Peter投来的疑惑目光，他顺势抓起Sirius的手放到眼前说暑假学了一点手相占卜想拿Sirius实验一下。
Sirius扬了扬眉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James回答哎呀你的手真长所以梅林告诉我你一定得来给我们队当找球手。然后他满意地看着Sirius扑哧一声笑出了一边的犬牙。他觉得自己很英勇。
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的伙计，放心吧。
2.
有时候Sirius会觉得James精力过剩。刚刚赢得一场魁地奇比赛，洗完澡就拉着Sirius去霍格莫德偷喝陈年热火威士忌。或是满月之夜与一犬一狼一鼠跑遍了整片禁林，第二天还能与鼻涕精激烈对打到被关禁闭。
他总在拉着Sirius说Sirius我们去厨房拿吃的吧Sirius我们去禁林探险吧Sirius三楼那个废弃的走廊尽头有什么我好想知道Sirius Sirius Sirius……
Sirius会翻个白眼说你真烦，然后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于是他们和霍格沃茨厨房里所有的家养小精灵成为了朋友，在禁林里遇到了马人巨蛛和巨怪，知道了三楼废弃走廊的尽头只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扫帚间……这些冒险多半危险或是毫无意义，但Sirius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一起做了这么多蠢事。
所以一次Sirius坐在宿舍窗台上抽烟时，无头无尾地对James说你就像烟一样。燃烧着的，呛人的，令人上瘾的。
James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嘟囔道我还以为我是更温暖美好的东西。
Sirius笑起来，不不不宝贝儿温暖美好不是属于你的形容。
Sirius没有撒谎。James总在说Sirius你跟我来呀Sirius那个家不要再呆了来我家吧Sirius我们加入凤凰社吧Sirius Sirius Sirius……
Sirius会翻个白眼想这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烦。
但是他真的就跟着他去了，在一次包括了谩骂恶咒和名字销毁的古老仪式后他拖着浑身的伤痕和行李搬去了James家，毕业之后他们一起加入了凤凰社整天过着魔杖尖舔血的生活……
你看，James可不是什么温暖美好的东西。
James是令人恼怒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刺眼的光芒。
3.
当James一拳砸到Sirius脑袋边的墙壁上时，他看到Sirius退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地看着他。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Sirius平淡地回答我当然知道，不就是鼻涕精么没什么大不了。
James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到一旁脸色铁青的Remus都上来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甩开Remus的手说Moony你让开我没你那么好脾气。然后他继续用他通红的眼睛瞪着Sirius。
你只想到Snape你有没有想过Remus？这就是你把朋友放在的地方？让他当一个杀人犯？
James看到Sirius垂下眼神咬住他的下嘴唇，这通常意味着他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而且他也明白，不管他做什么James都能原谅他。James突然更加生气。这一次James不想由着他。
你真让我失望Sirius。他安静地看着Sirius急切看向自己的眼睛也泛起了通红，上楼回到宿舍里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有说话。在他们为数不多的吵架之后，James永远是忍不住先说话的那个，但这次James似乎打定主意绝不开口。
一个星期后的一晚，James盯着四柱床的床顶发呆。
帷幔被轻轻掀起，他偏过头看到Sirius蹲在他床边。
我已经跟Remus道歉了。
嗯。
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干了。
嗯。
James……
他看着Sirius。Sirius面色煞白，整个人微微发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毫不动摇。宿舍里空无一人，而且漆黑一片。他突然想起来Sirius怕黑，然后又生起自己的气来。为什么这种时候担心的还是他怕不怕黑。
接着他发现，即使他气得发狂，他也一点都不想听到Sirius说对不起。
他探起身来，点亮了魔杖，然后吻住了Sirius。
4.
Sirius对自己说，算了吧。这样很好。这样就够了。
无边的黑暗里你是灼伤我双眼的光。
我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5.
一次凤凰社的任务是James一个人去的。那时Lily已经怀孕，Sirius比谁都要紧张，留在戈德里克山谷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她，却看到突然出现的银色牡鹿用James的声音请求支援。
Sirius幻影显形到了James所在的地点，发现眼前的街道一片漆黑。他赶忙向前踏出一步后身侧的两盏街灯突然亮了起来。再往前，又是两盏灯点亮了。他顾不上这与多年前梦境惊人的重合，一边焦急大声喊着James的名字一边向前跑去。
他穿过渐次亮起的灯光跑到了街道的尽头，发现James中了石化咒倒在地上，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被击昏的食死徒。他赶紧解开了James，扛着他幻影显形回了戈德里克山谷的广场。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一到那里我就发现不对给你发了讯号，结果果然那食死徒埋伏在那已久我们同时击中了对方。
Sirius放下心来松开拽着James的手，却被他反握住。
你知道吗Padfoot刚刚真的好奇妙！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我被困在一片黑暗里动弹不得，然后离我很远的地方有灯亮了，它们一盏一盏向我的方向逐渐亮起来，等到离我最近的灯亮起的时候我就能动了！你说这是不是预言梦！
Sirius瞪大眼睛看向James映着满天星光的榛子色双眼。
“Sirius，原来来救我的，是你呀。”
6.
后来Sirius知道那不过是麻瓜一种叫做“人体感应路灯”的魔法替代品。但这没关系。他本就知道James是他梦里的那个光点。他终其一生都在朝他奔跑。这是他的公理，就如天是蓝的，太阳是亮的一样无需证明。
而他从未想过的是，自己也曾用奔向他的脚步点亮了他的双眼。
7.
男人名叫Sirius。暮色四合的时候，他孤独地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夜雾夹裹着冬日的寒冷如鬼魅一般降临，只穿了一件褴褛外套的男人弓着腰，在微风里轻轻发着抖。
路人只有在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听到，这个状似流浪汉的男人在哭。他呜咽的哭声像一只受伤的大狗会发出的那样，这让路人们纷纷加快脚步避开他。
在被母亲大吼着用恶咒打伤的时候。
在半靠着行李箱几乎晕倒在James家门口的时候。
在听到James说Padfoot我要去向Lily求婚啦的时候。
在跪在James的尸体旁边的时候。
在阿兹卡班里差点被摄魂怪折磨得记不起James面容的时候。
……
名叫Sirius的男人从没哭过。
直到，十二年后的麻瓜街道上，他终于在渐次亮起的街灯里哭出声来。
The End
